多位專家建議，金融管理部門應采取有力措施，更好地推動形成多層次、廣覆蓋、有差異的金融機構體系。讓各類機構從金融市場和客戶需求出發，立足各自功能定位和資源稟賦，為不同客戶群體提供差異化的產品和服務，不斷提升穩健發展能力和服務實體經濟能力。

◎記者 黃坤

貸款利率屢破下限，存款“暗戰”此起彼伏，優質客戶被低價奪走，考核難以擺脫“規模情結”束縛——銀行業的內卷困局，早已不是個別機構的煩惱，而是牽動行業發展的共性難題。當“拼價格”“沖規模”的老路越走越窄，“反內卷”的破局點究竟藏在哪里？

業內專家認為，銀行“反內卷”是一個系統工程，需要多方從差異化定位、優化定價、考核激勵、評估監督等方面入手，改變以規模為導向的發展模式，建立可持續的價值創造機制。只有形成有效的制度約束和市場秩序，才能讓銀行業真正走出內卷困境，實現高質量發展。

內卷沒有贏家

當前銀行業競爭激烈，存貸款價格戰不斷加劇。而對客戶資源的爭奪，特別是優質客戶的競爭，成為內卷的核心內容。

卷價格，其實是為了卷出市場份額。今年初，消費貸利率一路下探，個別銀行低至2.6%左右。直至4月，銀行才普遍將信用消費貸利率拉回至3%以上。但7月初，多家銀行又推出2.5%左右的經營貸“以價換量”，甚至“賠本賺吆喝”。此外，個別銀行為了爭奪優質客戶，出現房貸“返點”亂象。

“我們遇到一家寵物包裝公司的老板，他直接說不要拿農商行的貸款，因為利率要3%以上，而國有大行只有2%左右。”一家農商行支行行長告訴上海證券報記者，許多中小銀行不得已只能跟隨國有大行降低貸款利率，被迫卷入低價競爭。

卷考核，部分銀行存在變相高息攬儲現象。一些銀行在月末、季末等考核時點，通過“高息買存款”“花錢買指標”等各種隱蔽方式提高存款實際利率，以吸引儲戶。

卷產品，各類銀行產品同質化現象嚴重。一家城商行的業務人士說，銀行業務同質化，不管是信貸產品，還是中小企業的金融服務方案，都在互相學習模仿，想做到“人無我有”“人有我優”很難。

在利率下行的大背景下，再加上種種內卷式競爭的推動，一季度銀行凈息差已降至1.43%，行業盈利空間越來越小。業內人士認為，銀行參與內卷的好處在于短期內可以創造出很亮眼的業績，但長期來看不僅侵蝕行業利潤，導致資源配置效率下降，更埋下金融風險隱患。

突圍困難重重

破除內卷，究竟難在哪？業內專家認為，銀行“反內卷”之所以困難重重，根本原因在于優質資產稀缺、規模情結難解、議價能力下降、競爭能力弱等多重因素交織。

從宏觀環境看，上海金融與發展實驗室首席專家、主任曾剛表示，當前銀行資金成本雖然降低了，但LPR等機制改革也壓縮了銀行定價空間。監管部門要求加大相關領域的金融支持力度，部分銀行往往通過降價來完成任務指標。

從微觀層面看，銀行業陷入了典型的“囚徒困境”。每家銀行都知道價格戰損害行業整體利益，但擔心競爭對手降價讓自己吃虧，而選擇跟進降價、甚至主動降價。

“為了防止無序競爭，我們當地1年期自律機制底線利率是2.41%。”浙江一家農商行的業務人士說，但總有一些銀行明里暗里不守規矩，以優惠券、權益等不同形式鉆空子，突破自律機制底線。

之所以出現上述現象，是因為銀行的規模情結和速度情結難解。“銀行分支機構為了完成放貸任務，往往選擇‘簡單有效’的降價沖量方式。”一家城商行的副行長告訴記者，近年大型銀行通過打價格戰提高市場份額的現象較為明顯，中小銀行“活下去”是首要的考量，從而被迫降價。

從外部環境看，大型企業客戶的議價能力不斷增強，推動銀行競相壓價，進一步削弱了銀行的議價權。“公司項目剛成立的時候，融資成本相對比較高。后面國有大行進來服務了，政策性銀行也開始進來了，利率就開始往下‘卷’了，我會在多家銀行間比價。”紹興一家科技企業的財務負責人對記者說。

從內部機制看，“現在各類銀行在產品設計、服務能力、反應速度等方面的差異并不大。”華南一家銀行的公司金融部人士說，如果在價格上有明顯的短板，根本就沒有機會擠進去服務，所以“反內卷”非常難。

重構商業模式

業內人士認為，應發揮政策引導與市場機制的雙重作用，優化銀行業市場結構，推動構建分層競爭與協同共生的行業格局。

多位專家建議，金融管理部門應采取有力措施，更好地推動形成多層次、廣覆蓋、有差異的金融機構體系。讓各類機構從金融市場和客戶需求出發，立足各自功能定位和資源稟賦，為不同客戶群體提供差異化的產品和服務，不斷提升穩健發展能力和服務實體經濟能力。

山東開放大學經濟管理教學部副教授梁宇建議：國有銀行應強化其“系統重要性銀行”職能，限制非理性規模擴張；中小銀行應聚焦本地特色產業，開發“小而美”的特色信貸產品，避免扎堆爭奪頭部客戶。

更重要的是，要推動銀行業績考核從規模導向轉向質量效益導向，將風險調整收益率、客戶價值貢獻等指標納入評估體系。

“在當前市場環境下，銀行規模負增長或低速增長，具有合理性。”招聯首席研究員董希淼表示，銀行真正的價值從不在于規模大小，而在于發展的高質量和穩健性。

曾剛建議：首先，要重構商業模式，從規模驅動轉向價值驅動，注重單客戶盈利能力的提升；其次，要發展綜合金融服務能力，減少對單一信貸產品的依賴，通過產品創新和服務升級建立差異化優勢。

在銀行內部管理上，要改革分支機構考核體系，平衡規模、質量、效益指標的權重，完善風險定價能力，實現基于風險的精準定價。“通過將服務實體經濟、風險防控與創新能力納入考核指標，引導銀行從‘規模導向’轉向‘價值導向’。”梁宇說。

此外，自律組織要發揮好協調和約束作用。曾剛建議：完善行業自律公約，明確價格行為底線，建立有效的違約懲戒機制；推動建立行業定價信息交流平臺，避免信息不對稱導致的過度競爭。同時，要推動產品和服務標準化，建立統一的風險評估和定價標準。

來源：上海證券報